不合身的毛衣某生 著

爸爸咽气那天，我才刚刚走出高考的考场。

我疯了似的赶到医院，却只看到我妈平静地坐在长凳上。

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悲伤，只是机械地拨着手里的佛珠，嘴里反复念着“南无阿弥陀佛”。

她甚至没抬头看我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你爸既然已经走了，我跟他的尘缘就尽了。我们母女，也到此为止吧。”

那一瞬间，我如坠冰窟，心跳都仿佛停了。

我刚想冲上去问个究竟……

她却像见了鬼一样，猛地尖叫起来：“别过来！我不想和你产生业力纠缠！”

她惊恐躲闪的模样，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我再也绷不住，当场嚎啕大哭。

“妈妈，你怎么能这么冷漠？我知道你信佛，可我跟爸对你来说，就真的那么可有可无吗？”

外婆去世后，我妈就魔怔了似的信了佛。

她总说，人生空手而来，就该空手而去，这样才能得道。

她说，这世上的一切情感，都是修行路上的拖累。

无论是跟她相伴几十年的丈夫，还是她怀胎十月的女儿，全都是！

面对我的崩溃，她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熟悉的、刺骨的冷漠。

“我这个人，六亲缘浅，修的就是一个两不相欠。”

“你爸早点走，是我的福报，我上辈子欠他的，总算还清了。”

她口口声声“两不相欠”！

可她手上那串佛珠，还是我爸三步一叩首，爬了三百个台阶，亲自去庙里为她求来的！

我的眼眶瞬间红得要滴血，死死地盯着那串佛珠，一把夺过来，狠狠砸在地上！

“既然这样，你当初又何必生下我？你是不是也盼着我早点去死，好让你跟我，也‘两不相…欠’？！”

佛珠碎了一地，她被我的动作吓得愣住了。

半晌，她才用阴沉的眼神看着我，一字一句地开口。

“我本答应你爸，照顾你到高考结束。”

“但你既然如此不知感恩，那我们现在就断绝关系，也省得我再多费唇舌。”

我的大脑，嗡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
我想说点什么，却发现，已经无话可说。

就在这时，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，是邻居王阿姨。

“晚星，你什么时候回来？你奶奶还在我家呢！还有你们的行李，你妈说你们今天搬家，你快来把奶奶接走，她一直闹着要找你。”

“搬家？我怎么不知道？”我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妈。

她还是一言不发，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
“你妈把房子卖了啊，说要把钱都捐给寺庙，她没告诉你吗？”

我倒吸一口凉气，猛地扭头看她：“你把房子卖了？！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我就要出家了，这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，捐了又如何？”

她顿了顿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：“再说了，这也算是为你和你奶奶积德，不是吗？”

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“我劝你，还是快点回去看看你奶奶吧，别让她给别人添麻烦。”

我死死咬着牙，转身就往家的方向飞奔。

邻居王阿姨听到动静，赶紧出门叫我：“你可算回来了，你奶奶刚才一直闹着要找你。”

她把我拉进门，屋里堆着三个纸箱和两个行李箱。

奶奶正坐在沙发上，和王阿姨的女儿乐呵呵地看着动画片。

一见到我，奶奶笑得合不拢嘴：“囡囡放学啦，快来看动画片。”

我看着那小山似的行李，再看看神志不清的奶奶，压抑到极致的情绪，瞬间决堤。

奶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，看着我通红的双眼，伸手摸了摸我的头。

“怎么了乖囡？”

“舒卷呢？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