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嫂子,长风哥最爱穿的那件白衬衫,就是领口袖口都洗得发软的那件,也让我一并带走吧。”林晚晚的声音柔得能掐出水,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针,一根根扎在我心上。
我攥着手里那张盖着红章的化验单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上面写着“妊娠八周”,那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眼睛生疼。
“他那个人啊,念旧。尤其是这件,是他当年去军校报到时,他妈妈亲手给他缝的,后来他妈妈没了,他就格外珍惜。”林晚晚自顾自地走进卧室,熟门熟路地打开衣柜,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。
我站在原地,浑身冰冷。
原来如此。
我一直以为,那件被我洗了无数次,连线脚都烂熟于心的衬衫,是他对我三年婚姻无声的认可。却原来,只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母亲。
我和顾长风是家里安排的婚姻。他是前途无量的青年团长,我是一个成分不大好的小镇孤女。我们结婚三年,见面次数寥寥无几,做得最多的事,就是等他。
军区大院里的嫂子们都笑我,说我守活寡,说顾长风心里装着一个天仙似的“白月光”,娶我不过是完成任务。
以前我不信,我觉得人心是能捂热的。我学着操持家务,学着和军属们打交道,学着在他每一次短暂的归家时,给他最温柔的体贴。
我以为他那座冰山,总有一天会为我融化。
直到今天,林晚晚,他那个传说中的“白月光”,从省城文工团调来了军区。
她一来,我所有的幻想都碎成了齑粉。
林晚晚拿着那件白衬衫,走到我面前,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化验单上,她微微一怔,随即又笑了,那笑意却不达眼底:“苏念嫂子,你这是……不舒服?”
我猛地将化验单攥成一团,藏在身后,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没什么,废纸罢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她松了口气的样子,毫不掩饰,“长风哥下个月就要去北京进修了,名额只有一个,竞争可激烈了。这时候,家里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拖他后腿。”
她的话像一把钥匙,瞬间解开了我所有的困惑。
原来,他不是忘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。他不是忙到没时间回家。他只是,要为了他的前途,为了他的白月光,扫清一切障碍。
而我,或许就是那个最大的障碍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调说,“你告诉顾长风,我成全你们。”
林晚晚满意地笑了,她提起那个装着顾长风“念旧”物品的包袱,像个得胜的将军,袅袅婷婷地走了。
门被关上的那一刻,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我缓缓摊开手心,那张被我捏得皱巴巴的化验单,像一张无情的判决书。
我爱了顾长风三年,像个傻子一样。
如今,梦该醒了。
我走进卧室,打开了属于我的那个小皮箱。我的东西不多,几件换洗的衣服,还有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对成色不怎么好的银镯子。
最后,我从床头柜的最深处,摸出一个铁皮盒子。里面是我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三百二十七块钱和一些粮票。
我抽出两张纸,一张写了离婚申请,一张是信。
离婚申请上,我只写了一句话:我苏念自愿离婚,从此男婚女嫁,各不相干。
信上,我斟酌了许久,最后也只留下几个字:你的东西,林晚晚已经拿走了。剩下的,我都扔了。祝你前程似锦。
落款,我没写“妻”,只写了“苏念”。
做完这一切,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曾幻想过无数未来的“家”。
我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,在心里对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说:“宝宝,别怕。从今以后,妈妈带你走,我们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,开始新生活。”
夜色如墨,我背着小皮箱,走出了军区大院。
没有回头。
顾长风,再见了。不,是再也不见。